第(2/3)页 “剑场弟子,骨血里都埋着剑种,便是化作田间泥、灶下灰,遇着火星子也能烧出剑的形状,叫那世人瞧个分明。” 而今,看着师叔浑浊眼眸里重新亮起的光,她终于相信,有些火种,纵是深埋于地下千尺、被冰雪覆盖经年,也永远不会熄灭,只待春风一过,便能燃烧出燎原之势。 小院陋室中,玉琴颤动的余音里,张十五沉默片刻,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而缓慢,像是从锈迹斑斑的剑鞘中,一点点抽出尘封已久的剑:“阿冷,这些年,你辛苦了。” 短短几个字,却像是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,也耗尽了他们之间数十年的光阴。那些年少时的意气风发、剑场上的并肩作战、以及后来的分别、流离、重逢…… 所有的过往都凝聚在这句话中,化作一抹深沉的叹息。 夜策冷的眼角微微湿润,她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心头的波澜,开口时,嗓音已恢复平静:“师叔,我不辛苦。倒是您,这些年隐姓埋名、辗转漂泊,才是真的不易。” 张十五摇摇头,粗糙的手掌在桌上轻轻一拍,南瓜子的碎屑便四散飞扬:“都过去了。现在,既然你找到了我,那便是时候让这把老骨头,再为巴山剑场尽一份力了。” 说着,他从腰间解下那柄陪伴了他多年的花剪,指尖在刃口上轻轻一抹,便将其一分为二,化作了两柄转瞬褪尽锈迹、锋芒毕露的剑,其一,为纯正的雪白色,而另外一柄,则是纯正的黑色。 剑分阴阳,幹旋造化。 这,便代表着昔年巴山剑场的阴阳剑主,在长陵市井蛰伏多年之后,终于归来。 …… 几乎同一时间,先前赵青分发过财货的村落里,一支上百人的骑军正沿着官道疾驰而来,皆是一色的黑色皮甲,内里是褐色的棉袍,马蹄声如闷雷,却在距离村口数十步处戛然而止。 为首的将领抬手示意,百余精骑齐刷刷勒马驻步,竟无一人发出金铁碰撞的杂音。 横山许侯率先跃下坐骑,覆满玄色鳞甲的战马四蹄微微下陷,小山般的壮硕身躯,落地时竟无半分声响,只见他摘下虎头兜鍪,露出张圆如满月的胖脸,颊边垂肉随步伐轻颤,却丝毫不显臃笨。 “甲不离身,刃不饮血。” 他声若洪钟,震得道旁枯枝簌簌作响:“卸弩解弓,列雁行阵。” 铁甲摩擦声如潮水漫过原野,百骑翻身下马的动作整齐划一,弓弩入匣时皮革与铁器的轻响连成一片。 士卒们沿着田垄排成楔形队列,刻意避开了翻着新泥的垄沟——那里还插着赵青留下的金铢串,铜钱在风中叮当作响。 横山许侯的目光扫过那些成串的铜钱,鼻翼微微翕动,而后,解下腰间镶玉的仪刀抛给亲卫,大踏步向前行去,玄色铁靴踏过霜冻冷硬的田埂,留下半寸深的凹痕。 对照着一幅本地里正的画像,他在村里仔细打量搜寻了一番,便朝着远处某位正在修补屋顶的老丈开口呼喝:“张里正!本侯奉诏抚民。敢问村中屋舍损毁几何?伤亡几许?” 没想到大秦骑军这么快就赶了过来,也不知会如何处置这些来路不明的财物,张里正心中颤颤巍巍,手一哆嗦,瓦片骨碌碌滚下屋檐,却被横山许侯随意挥出的真元气流所阻,似鸿毛般轻轻落回原处。 老丈忐忑不安地扶着竹梯下来,却见十步开外的秦军阵列已如雁翎展开。士卒们卸下的劲弩整整齐齐码在樟木箱中,最前排的骑兵正在往马嘴套上嚼子,以防战马啃食田垄间新发的冬麦。 随行文吏展开竹简图册,朱砂笔勾勾划划,似是在记录着什么。 队伍末尾,两个年轻士兵蹲在井台边,正用皮囊给哭闹的幼童分装饴糖。 很多人都知道,普通家庭出身的横山许侯,他手下直属的横山神藏军,放望整个大秦,也算是军纪最好的一批,且因其中有大量长陵与关中人士的缘故,对附近的百姓态度更是和善。 “托将军洪福……”老丈话到一半忽觉不妥,慌忙改口:“托陛下天恩,天降石球之时,本村只是震塌了七户茅檐,牲口棚损了十二处,当时每家每户都提前跑到了远处躲避,倒也无人伤筋动骨……” 听着听着,横山许侯却忽然间笑了,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骤然收紧,玄铁护腕发出轻微的咯吱声,于是,一阵轻风自边上敞开的柴房门前拂过,吹起了地上散落的纸张。 其中一张沾着麦秸碎,恰好飘到了他粗大的五指之间,自然而然被吸附在了掌心。 当许侯的拇指头在“吐纳法”三字上摩挲片刻,纸片表层的墨迹就如活物般扭动褪去,露出了夹层间批量打印的万言书。 下一瞬,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,面上肥肉亦是如波涌动,体型更是倏地变大了一截,显出其心中此刻的不宁静。 “侯爷……”亲卫捧着仪刀趋前两步。 横山许侯摆手示意无碍,粗短手指捻着信笺一角,对着日头细细端详,夹层里的篆字在光影中流转,恍惚间竟似秦宫梁柱的蟠龙浮雕,每一笔都暗藏雷霆。 “慌什么。”他深吸了口气,将信笺叠成方胜,塞进玄铁护腕暗格:“传鹰讯给监天司,就说逆贼妄图用银钱惑乱乡里……” 他忽然顿住,靴尖碾碎半块冻土:“再添一句,横山军所过之处,百姓箪食壶浆。” 第(2/3)页